随便。

金色梦乡 章二

金色梦乡章二

 

明诚住的地方是走马镇最高的建筑,沙漠里建不得高楼,说是最高的也不过是六层楼。明诚租了一个月的阁楼,整个走马镇参差低矮的群屋尽收眼底,夜里运气好可以看见满满当当的月亮。他走上台阶的时候不自觉地逢双数了一共是12节,他正好在这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你在盯谁?”明楼瞟了眼窗户。明诚坐床上拍了拍身边空的部分,阁楼本身小得束手束脚,除了一张床,两三个矮柜以外,甚至没有别的大件家具,桌子怕是也要靠几个矮柜叠起来做,其他空余地方堆满了画具。

 

画板看起来磨得很久,周边层层叠叠涂满颜料,米黄的稿纸从从床头随意漫出,明楼拿过来随意瞄了几眼。

 

黄沙走石,海市蜃楼,淡铅浅墨,明楼竟觉深浅不知处。想来该是想念得太深,他嘲自己。

 

“对面的一级加密。”明诚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蹬掉了皮鞋整个人盘腿往床上坐。他在家里的时候是有些洁癖,也就在外更加恣意。

 

“地下赌场的老板,背景成分复杂,主要在雷城活动,赌场也开在雷城,同时也做情报生意,买卖做的在西部很出名,但也不能到百灵鸟的程度,而且以前向来是做的黑道方面的,白道上的还是最近一次西陲防线受到攻击,王天风派过去的人查出来的。”

 

明诚把腰间别的詹姆斯1号手枪拔出来,再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把金锡包壳的子弹抖露出来。他没有解开他们之间的手铐,明楼也就任由他絮絮叨叨做些琐碎的事,他实在是累了,而呆在明诚身边,久违的安稳感让他的心几乎是要变得酥软。

 

“国防网上有故意露出的漏洞来钓情报网上的鱼,虽然只有查到一条。”明诚对待他的詹姆斯一号有柔情在,从枪口缓慢的擦拭到枪托,然后把枪匣子卸下来,一颗一颗地填入子弹,乌黑的枪管锋芒毕露。枪身冰冷光滑,从枪管到枪托都留下了细微的划痕擦伤,像明诚的背,生长着深浅新旧的伤疤,也像明楼纵横交错的掌纹。

 

他从十五岁开始跟从明楼,伤疤从十八岁开始跟从明诚。他带着这些伤痛徒手前行,从血里开出花结出果,从梦里生出爱,最后还是要跟从明楼。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只有这一张票了。”明楼无法找到最根本的答案,他知道明诚会不顾一切刨根问底,面对明楼的时候明诚总是无法自持。

 

“怎么逃出来的?”明诚在突然往右边挪了挪,他的枪收回了腰际,双手掰住大腿绷紧了背,这是一种带有戒备的紧张。鹰一样的锋利的眼神回到了他的眼睛里,柔情不复。

 

“跳窗以后十五分钟遇到了追捕分队,把子弹打光以后从下水道逃走了。”明楼沉下声音,他是做好了要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明诚的准备。这些经历与他波澜壮阔的前半生相比不足为奇,“遇到汪曼春,她给了我车票,在冬天的时候北上,到北疆的时候将军找了暗士追过来,然后你应该知道吧”啰啰嗦嗦的人对调了个,明楼皱皱眉,明诚不烦他自己都烦了,明楼和他说过话多必失,有些话根本是不必要说出来的。

 

“那是,毕竟你通缉令是我写的。”明诚一笔带过,轻描淡写。明楼最早一份通缉令上写他的特征,明诚私心写了句相貌奇伟,最后被审核的人删了,加了句穷凶极恶,凶残至极。

 

五月份入暑,秘密调查室无影灯开了三天他三天没法合眼,有水有饭,这是种精神折磨。审他的是老搭档夜莺。夜莺这几年也有些老了,女孩子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但眼角毕竟是有皱纹了,明诚靠在椅子上冲她,也冲他们笑,“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要抓他,抓住他,活埋他,往他的身上撒土的时候,记得喊上我,我一定不遗余力,多踩上几脚吐上几口唾沫。”

 

人的精神意志被逼到了尽头的时候会绝处逢生,坚不可摧。他走出审讯室的时候明明身上烧的汗水浇湿衬衫,手却犹如三尺寒冰不化。夜莺跟在他后面,书记员被打发提前走了,审讯室有单面镜,镜子背后的人也走了。他晃了晃身子,还是继续走了出去,十二点的太阳照得他脚底发虚,顶头发怵,他轻声对夜莺说了句,忍住了,这里可都是眼睛。夜莺抬头,眼底一层水雾。

 

明诚想,这些值得和明楼说,但也是不足为道。

 

“男,四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八六左右,身形强壮,善用匕首短刀近身攻击利器。我觉得,应该写,文质彬彬,衣冠禽兽。”明楼手上正好翻到明诚画的一副走马湖落日。沙漠里的一汪明珠,小家碧玉与大漠苍烟交相呼应,偏偏明诚用炭条重描,层次分明,又有刀锋欲出的肃杀之气。

 

“刺杀将军的歹徒,有人给你写通缉令已经很好了。”明诚上上下下摸烟,理所应当的把视线投向明楼,对面的人从口袋里摸出来给他。

 

“不是戒了?”

 

明诚没理他,自顾自掏火点上,两指间一夹,明楼看出他一丝丝的震颤,这人不饶过他。冲天花板喷了口烟,抽的凶的时候白气都是直接从鼻孔里出来,他愿意用嘴吐,也是看在明楼的面上。

 

“你一直在找我。”

“这次也是来找我的。”明诚咬住嘴唇,他偏头垂着眼睑扫了明楼一眼,眼神低拂过他的脸,然后不再飘回来,语气是愉快又轻松,从前在执行任务时,明诚会突然打来电话坏他好事的,也是这样,野得很。

 

明楼大大方方承认了,“是,算我输了。”

 

明诚狠狠抽了一口,全部咽到喉咙里,手指半道一折整个烟拧成两节,最后一丝火光被掐灭在床单上。明诚拧过去揪住哥哥的下巴。“啧,鼻梁都要被我打歪了。”

 

他的眼眶发红。

“我是来拉你下水的,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很难过了。有的时候政权交替,需要有权力的牺牲品,或者说棋子,将军以为他养了死士,但他错了。”明楼纵容他,气势上还是要压过年轻的一头,他克制住自己的欲念妄想。

 

“如果我不和你走呢。”明诚咬住了下唇不再笑了。

 

“你不会的,你是我的死士。”明楼扯起他们仍旧拷在一起的手,他的袖管里藏了刀片,硬碰硬的滋味是美妙的。

 

从他们再见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追寻都有了答案。明楼一整年的追踪,明诚故意拖长的任务时间,不过是一种游戏。

 

他在上一个秋天被叫去老师的办公室,他的老师,他的将军递给他他自己的心理测评书,里面是一片空白,然后将军对他说,我要死了,记住是你杀了我。如果你可以的话,再回到这里,告诉所有人,你是清白的吧。他从二楼跃下,扭伤脚踝,身后爆炸的冲击波把他整个后背炸掉一层皮,翻出带血的皮肉。他在整个首都的震惊里,夜奔。

 

明楼想到特别不合时宜的词,夜奔。现在才是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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