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

skyline 火山

Skyline 火山

 

童话故事,等待高铁和高铁上的突发向脑洞。弥补一下和师姐师兄们彻夜搓麻的精神亢奋,希望能够安神,那句歌词怎么说来着的,在鸽哨和麻将机的声音中醒来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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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休眠火山吗?”摄影师带着与这个年龄的人不符合的兴奋语调。这个美洲来的老少年,执拗带着尾戒和摔了几次仍旧坚持战斗的镜头。

 

 

明楼不喜欢他的这位客人,加州来的摄影师,小波浪卷的长辫子,留着深沉的大胡子,戴着深沉的圆框眼镜,唇色粉白。三十岁不到就恨不得把深沉贴满全身,真不是件好事。年轻人啊,过于亢奋和不安定都是会把事情搞糟的情绪,明楼侧过头和这股香水味拉开一些距离,眼睛瞄了眼相机里的停留的那张样片。

 

 

灰白封锁的半山是照片的主体,遥远的太阳金光一闪,相隔不远的山头之间馥郁的烟灰变成滚滚而起的锁链,声势浩大。隐于烟灰之下是吐着信子的猩红岩浆。他们正要去向的山头沉默在锁链与猩红之间。缺了什么其实。

 

 

一个世纪以前还会有人幻想从地心被岩浆冲起回到地球,而现在他们遥远的看着休眠的山脉都感到敬畏恐惧。幻想即无畏。

 

 

不过人类不管过了多久还是不能戒掉这项疯狂又危险的运动,他的客人是要完成春学期作业的导演系学生,也许还会在他的作品上标注类似安第斯的怒火,地球的呼吸云云,金属吗?摇滚吗?傻透了。像他在脖子上纹了个禅。哪怕纹一只蝉都比这有趣多了。明楼想起了家里一个和这位客人十分相似的人,情绪得到缓释,又变得复杂。

 

 

“不是,是活的。”明楼推进操作杆,加大了一档油门,前方的一架观光机还是没有发出求救信号。明楼不愿意承认焦虑的情绪正从他的心底滋生。一切意外与情感都不能影响飞行员的情绪,当他坐在驾驶舱里,他将是温暖又平静的引路人。

 

 

“飞低些好吗先生?我想拍一些岩浆。”与静谧驾驶舱不符合的是在明楼听起来有些轻佻的尖叫和不断重复的口头禅。宽容又有趣的绅士很礼貌的压住了他的轻笑。

 

 

“现在我们在五千米,到前面要降到三千米,我想我们会擦着岩浆过去。”明楼心里想了句,噫吁唏,危乎高哉。他在青天之上,没什么能够难住他。摄影师跟他比了个无关紧要的手势,他们破烟前进。

 

 

不断有碎石子和沙砾撞在他们的玻璃上,四十岁的中年飞行员紧缩眉关,深邃双眼有刀光剑气,唇边不再有玫瑰,换成了鲜血的妖娆,斯巴达三百与特洛伊木马交融的兵不血刃。手指平稳有力,持枪执剑。杀伐之气是中国人的说辞,美国佬会怎么形容?来自雷蒙钱德勒的小说吗?

 

 

在风沙与热浪愤怒呼啸的战场上,在与每一股气流颠簸的厮杀里,明楼五感清晰灵敏,身体发热,像是燃料。不用燃烧就拥有热力和滚烫的燃料。这给他激荡的快感和迷恋。人不用时时都铭记自己的存在,只用当他战斗之时。

 

 

雷达扫视传来的数据图上显示出,在久违的观光机出现在通讯范围之内。明楼腾出左手按下,通话按钮,耳机里的杂音很多,而他专注,耳边只留下心跳和另一个飞行员的呼吸。

 

 

两声咳嗽,明楼猛然挺起了腰椎,“观光机af457左发动机吸入火山灰导致熄火,正在飞回,飞机运行状态良好可以飞回。”鼻音是搅拌在沙石质感的嗓音里的蜂蜜,这句话被重复了几遍,有几次都阻断在起伏波动的电流声里,明楼的心跳也在骨骼之下震荡不已。这是他无法控制又心安理得的波动。“乘客情绪激动,已安抚。”隔了很长时间,对面飘过来一句简单的话,好像把冲击的热浪抛在身后。

 

 

明楼不易被察觉的吐出一口长气。喉管还是紧绷的,而瀑布终于呼啸而下,他站在悬崖边看见对面升腾的彩虹。浓烟散去,明楼把他的直升机停在三千米的云端,如果开窗,他可以摸到外边干燥的冰块和粘稠的沙石。他对明诚讲他摸过云,明诚笑得捂肚子,“你傻还是我傻?骗明台去吧我的机长!”可他真的摸过,观光机三千米的高度,稀薄的云,机舱内压强稳定,他伸出手摸到苦涩的碎屑一样的冰和寒冷,还有干净轻盈的灰尘。

 

 

四十岁的中年人笑称自己的手是撕裂童话故事的手,二十七岁的那个讲,回去给十九岁的那个买块干冰扔马桶里就又有童话了。四十岁捉住那坏心眼的嘴唇啃咬,像痛饮毒酒,瞎了聋人,全靠舌尖去描摹一个青年的画像。他吻住那双藏匿天真的眼睛,去濡湿饱满的黑眼珠和丛林般茂密的睫毛。他们比格林兄弟还坏。而夜莺最终于玫瑰一同睡去,快乐王子找回他的红宝石。

 

 

耳边的快门声不断响起,摄影师不再说话,没有人说话。只有平稳的呼吸,和粗重的喘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看上去才像那个刚刚打过仗的人,他白的可以看见鼻梁两侧血管的皮肤正因为激烈的情绪而发红,碧蓝的眼睛藏在镜头之后,声带上了锁。

 

 

浓烟散去,大风振起衣袖。眼前的山头嘶鸣咆哮,岩浆狂舞而出,山脉的心脏爆裂,血液四溅,冲破云霄。玫红深橘交错晕染,火光烟气夹杂冲荡,积雪喷涌而出,热血洒在岩石上滚滚而下,焦灼成黑色默片。冲突与恐慌伴随而来,在那样的境地里,人能够紧紧抓住的只有恐慌。而观光机盘旋而来,何为一线天?

 

 

摄影师的声带开启,他大声怒吼,浓烟与火光冲突中凯旋的飞机占据相片的主题。火山与岩浆是德拉克洛瓦的黑暗琥珀,而焦黑的机翼是他坚挺的筏和火炬,赫拉克勒斯凯旋。岩浆就在数米之差舔舐机尾,而他还是轻巧逃脱米开朗基罗的幽暗之地。相机和爱人的眼睛记录了这一切并且珍藏。

 

 

明楼拉起操作杆飞机上升掉头,发动机完好无误,航行灯全部打开,飞机离开壮美的哭泣与华章交错的地狱,发动机的轰鸣是镇魂歌,灯光是悬崖的篝火,指引他的爱人。他们在不同的浑浊空气里静静守候,而同样充满骄傲的灵魂都在叫嚣着胜利,尽管用平静粉饰表面的庄严。

 

 

摄影师颓唐坐下,享受顷刻的失神。明楼重新拧开通讯系统的旋钮,“做得好。”他平静的就像兄弟只是飞跃了一道峡谷,兄弟低低的笑了一声,声带有些颤抖,磁石隔着墙板震动“跟谁学谁啊。”他们都是多少次把刀尖作平地的人。

 

 

在每一个众所周知的绝望里,还是有一线不能掐灭的生机和无法预知的绝处逢生。明楼描述自己是冷血冷骨之人,大约是把最坏的结果用来审判自己,不相信概率,是行走在孤绝之中的人。

 

 

明楼想起十年前的事情,战斗机轰炸了他们的城市,他们躲到停运的地铁站,那里充当了临时防空洞,是一个冬天,两个人缩头缩脑。

 

 

明诚还没开始疯长,瘦的像标杆。他那时候迷恋足球,小腿肌肉条条突起,手臂伶仃。两个人的羊绒围巾围了几圈也不抵用,出来的急没有手套也没有厚的毛衣。明楼把围巾解下来围到小的那个脖子里,深蓝浅灰交间,明诚有些抗拒,但还是乖乖没动,他吸了吸鼻子“热死了。”明楼大笑一声,两只手隔着大衣交错着偷偷摸摸握了握,彼时他们还会有闪躲的眼神和突突混乱的心跳。

 

 

让伦理和道德蒙羞的恋情,是柠檬芥末酱一样黏腻难以呼吸的毒药。轰炸在头顶持续着,时不时有灰土洒下来,人群不自觉的收缩拥抱,防空警报隔着空荡又狭长的管道混沌鸣叫,在一百多年没有变化的地下铁轨道里,这些惊恐吵醒了沉睡的亡灵,引来戚戚然的冷风。兄弟两个站的笔直,没有讲话。头发灰白的原住民们缩在墙角,扣起黑色羊绒长大衣的绅士接过修士们分发的蜡烛点燃,“通道口没有堵住,保持镇定,等待命令。”这个时候不管是宗教或是政府,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及时有效的安抚最为不可缺少。

 

 

用暗色头巾包住脸面的妇女开始吟唱圣歌,面容痛苦又安宁。明楼接过一根蜡烛,火光照亮一方静默,圣诗低沉,明诚脸上写满与年龄不符的肃穆,这是一种男人才会有的肃穆,明楼不再看他,而是与他并排垂首等待,他从来都知道人是有韧性的钢与松柏。

 

 

景区的机场堆满了无处安放的行李和乘客,红发灰发在欢呼声里无差拥抱,热泪洗去了种族和地域差异,我们以掌声迎接短暂的真正的包容与和平。明诚最后一个离开飞机,他睁着疲惫的眼,拖着浮肿麻木了的腿,缓慢走下悬梯,索性制服还是整齐,肩章没歪。

 

 

他的哥哥正在与年轻的美国人交谈,他的耳朵灵敏,听觉发达,捕捉只言片语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个飞行员是您的弟弟?”美国人有他惯有的一惊一乍的夸张。

“是。”简洁是哥哥奉行的美德。

 

明楼向他的方向投去简短的眼神,剩下的语言被吞没这在沉入日光与烟云的对视之中。明诚向来清楚,他是对死亡有深深恐惧的,而他不以此为耻,因为他的哥哥对死亡也有这样的恐惧,从兄长对他的,长久的凝视来看,他们是同路人,正是因为深深的明白这种的恐惧,并将毫不在意的继续走向这种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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