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

skyline 布达佩斯

Skyline

 

布达佩斯



童话故事,真情实感。给中中级老师。中老师十分利索,这是我达不到的层次,她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不是。

 ===============================

 

 

明诚的面试成绩其实不好。他记得那是一个春末的早晨,他秉持着有规律的作息习惯,考虑到了各种突发性因素,甚至冒险牺牲掉给高三的小弟的义务补习。但还是因为突发情况迟到了两分钟。

 

 

什么突发情况,遇到了和蔼的迷路了的爷爷奶奶观光团,他们与导游走失,在民航大楼与民航文化观光区之间晕头转向。明诚被当成在工作人员被拉住询问了很久。他一向是温柔又有善意的人,得到了证明他善良的评价“你一点也不像飞行员呀小伙子!”和两分钟的迟到。

 

 

教员在收到他的简历以后,很明显的对他曾在R空军外籍兵团服役的经历显现出惊讶和怀疑。一个人的过去与他的现在脱节到离奇的时候就足够引起怀疑。脱离驾驶室太久的教员腆着啤酒肚把他的简历搁在一边,“去飞行模拟器。”

 

 

明诚醒了醒鼻子,大厦的空调太冷而他太过紧绷,每一根神经的末梢都变得敏感,毛孔收缩。衬衫太闷,领带太紧,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极其集中的高度自我管理能力其实是飞行员最必要的条件。

 

 

他抽到的题目是在大风条件下完成一次迫降。风力太强,他按照熟悉的顺序完成了自己分内的每一步,根据模拟器内模拟的飞机砸地震动,他应该是左轮先触底接着右轮砸下来。如果是从外面看,下降的姿势一定非常丑非常外行。

 

 

在03年的时候他在苏兹达里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沙尘暴里紧急迫降在一块野草地。俄罗斯人不讲什么复飞的事,他们是目的明确的民族,没有人会管你怎么降落,但是你必须接受指令,降落即降落。他的战斗机还保留着上个时代的烙印,但已经有新的骨骼和血肉。

 

 

但最后他还是回到了他的国家。第二故乡始终比不上故乡对不对。

 

 

最后这次差强人意的模拟在两个教员欲言又止的眼神交流里结束。凭借惊人的视力,明诚可以看见他在良好与优秀之间漂浮的分数,和另一位头发已经花白的考官有些木讷的神情。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所有人在那个位置都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飞行员确实是需要大量经验积累的职业,但是人的经历始终是有限的,方法是有限的,选择是有限的,限制就在眼前摆着,谁来都被打败。

 

 

“你忘了吗?你在驾驶一架民航客机,飞机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考虑过乘客的飞行体验了吗?前战斗机飞行员先生?”

 

 

模拟舱的门被打开,明诚踏上悬空的楼梯,有人在底下向他喊话。神气的机长先生是回来述职开会的,制服笔挺,四条黄杠的肩章端正。就算是自上而下的看他也可以看到,与中年男人不符合的精神和意志,人如果把坚定的意志收敛的恰到好处,那就可以看见人隐形的内核散发的光芒了。

 

 

明楼刚刚结束自布达佩斯飞回的旅行,眼袋深重,但是笑容和发型一样有光彩。中年男人的神采是很值得品味的,他有他的骄傲,也有沉寂和抗拒,那些青年时代被磨圆的锋芒都变成了黑曜石的碎屑,筑成谦卑又幽默的外壳,没有人可以看透他,只能从他身上看见一个矮小的自己。

 

 

“匈牙利怎么样?”预备飞行员先生走下了悬梯,他看起来困顿但是认真。他好像对嘲讽一无所知,甚至是用天真的神情抚平了情人的眼角。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依据模拟舱里的震动程度就算是在真实情况下,客舱里的乘客也不会有不适的感受,幸运的话,沉睡的婴儿都不会惊醒。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还可以。”明楼微笑着迎向他,明诚用手臂的关节撞了下他的上肩膀,另一只手要去接他手里的公文包。明楼深深的望了眼他折痕深刻的眼睛,仿佛吞咽掉很多话语。

 

 

他一个人从链子桥上横跨了多瑙河。晨雾弥散,水汽升腾,还没有醒来的城市在低鸣的汽笛里挣脱梦境的牢笼,他走过一格格的栏杆扶手,像穿过一格格的枷锁。在佩斯一边有清醒的犹太会堂和博物馆,它们和他一样沐浴在奶白的鱼汤一样浓稠的早晨,伴随一阵阵饥饿的钝痛。明楼在这些时刻里是放任自己的,他的大脑被散漫又自由的歌声征服,好像长出了榆木的壳。

 

 

在深褐又粗糙的壳里,明楼会想到他刚刚离开的飞机,耳边有发动机慈悲疏离的轰鸣,在这经久不息的轰鸣里,他的眼前闪过千千万万的画面,他有一次从云层的下方去看他热爱的土地,方格的楼房和金属的怪物,伤痕累累的河流,连绵不息的山脉。在某个一瞬,他的脑海里闪过穿着整齐西装的兄弟,衣领洁白,明眸皓齿。

 

 

明楼想,他的兄弟应该行走在笔直的马路上,繁忙的十字路口,烟尘滚滚的城市。

 

 

“我挺想你的。”他们走出航空公司大门的时候明诚自然又轻而易举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种类似于示弱的情绪,是明诚一贯抗拒的,他拒绝柔软拒绝依赖,但是又痴迷于温情,顺从于表达的本能。明诚大概是,在圣彼得堡的桥头等到凌晨两点,消耗掉半瓶伏特加和几根香草雪糕以后,等来了开桥。他的生命在那一刻接受了柔软的部分,有生长出更为坚硬的部分。

 

 

明楼顿了顿脚步,他愿意去考量每一种情感的细微可能,但他又是利索的。他没有回应。

 

 

员工停车场被参观的大巴车堵住了去路,老人们正缓缓地排队上车。明诚自然地从公文包里掏出钥匙启动银灰色的沃尔沃,排队等待在阳光直射的通道,前面的车不耐烦的按喇叭,聒噪的热浪把空气又一次炒高,明楼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解开自己衬衫的第一粒扣子。

 

 

明诚拧开了车内的音响,空调吐出舒畅的冷气,李斯特威尔本科什风格的前奏在车内碰撞,明诚降下车窗,微微探出头摘掉了墨镜,伸出手臂像那位离他有些远的老先生挥了挥手,老先生没有带眼镜,伸长了脖子迟疑地也像他挥了挥手。也许他已经忘记了这么一位小飞行员。明诚从心底里笑出来。

 

 

“我也是。”明楼猝不及防的回答了他。

 

 

最后一位老先生走上了大巴车,黄色大巴缓缓启动,堵住的车龙开始慵懒的向前挪动。明诚从内后视镜里去看明楼,后者是噙着笑意的,就像品尝烈性又甜美的糖果。“解决了。”二十几岁的青年人拔高了声音。

 

 

“有的时候在地上反而没有空中自由了。”明楼闭上了眼睛,他可以在晚高峰里补回每一个遗失的夜晚和清晨。

 

 

明诚没有答话,空出一只手切了安眠曲。睡吧,我的爱人。

 

 

最后的最后,明诚还是在三天以后收到了面试的回复邮件,他成为一名见习,并且成为了一名副驾驶,教员和机长那一栏写着明楼,张牙舞爪,墨汁都渗进了心里,枉费一生大概也逃不过这两个字了吧。


评论(19)
热度(106)

© 荔欢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