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

楼诚 家

那是初冬的时候。十一月。


明楼还穿着秋天的中山装,出门前偷偷藏起明镜放在床边的棉毛裤。厚毛衣是无法避免的,好在拆成了低领,高傲的脖颈如它主人所愿,比中山装的立领还要高些。


少年人长手长脚,衣袖总要短一截。伸在外边的手是暖的,藕节一样的白。裤子是要经常订做的,裤管是空落落。明楼在十一月的凛冽里站成了一面旗帜。


他们三个月前摘了孝。明楼总觉得还是有黑色在上臂鲜艳着。白花其实很称姐姐的肤色,但是这太悲伤,明楼不是怕什么,而是不愿意去试探自己的伤口。他的姐姐,是百合,是水仙,是最名贵的兰,不喜不惧的白。


小的那个来了以后,明公馆总算有些生气。两个人围着一个小的,努力去尝试一个家长的角色。冬日也一改阴霾,放出没有强烈的温度但是仍然光明的暖阳。


从前是父亲母亲撑起的家,现在变成了他和姐姐。


明镜偶尔会在哄明台睡了绕去他的房间。姐姐开门的声音很轻,但是转轴总会不配合的发出声响。他从一抹亮光里抬起头去打散姐姐脸上拘束的笑和无法掩饰的悲伤。冬夜万籁俱寂,窗外星光无语,山林沉默。


姐姐很少再拉他的手,只是看看他案头的文章,嘱咐他不要太晚。明楼不喜欢这样的姐姐,像是怕惊扰他。也像是笨拙的应对成长的弟弟,一种生硬的放手和距离。她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打扰他。他们不应该有隔阂,他们应该亲密无间。


她应该像小时候一样,揪住他的衣领,在明先生回家前领他去老宅的天井清洗伤口,恐吓他,“你再打架我就告诉爸爸!”又在明先生问起他额角的伤的时候改口咬定是自己没有看住弟弟,不小心摔了。


苏州的夜是松软的糕,有清甜的空气和一阵阵酸胀的蝉鸣。在梧桐半天的荫地里,他仰头去看姐姐的侧脸,是小河弯弯的新月,波纹荡漾的皓白。他想到他写的第一篇作文,老师的手掌在乌木桌子上拍到发红。


我有一个姐姐,她是像宝带桥一样的女人。我们和爸爸妈妈要一辈子都住在一起。明先生笑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女人了!不得了,以后就是标准的纨绔子弟。


明镜笑的弯下了腰,抬手抽打他的头顶,哪里学来的!姐姐不穿旗袍,穿个中式的上袄和遮到小腿的百褶裙,明楼不许她多往腰里翻条边折一截。姐姐裙子就总是留到膝盖下方的长度。


明镜还是小心的把那篇作文压在了梳妆盒里。红木黑漆,金线描花,有沉水香淡淡的香气。



夜里的宝带桥是什么样,悬在苏州的玉带,系在心头的无暇。


姐姐还是揪着他的耳朵,不管他是不是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又不穿棉毛裤啊,不嫌冷哪?真是翅膀硬了!小活生!”明楼瞥了眼他故意露出个头的棉毛裤,诶诶诶,答应着,心头松了口气。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又是十一月的时候。


莱茵河畔的小房子,头两年暖气总是难打热。松香气息的火苗飘不进心里。他侧躺着,把新来的冰冷气息揽进怀里,包裹住那双冻的像冰做手反复摩擦,脚也是冰的。到底谁是蛇?算了算了,有个人暖,就是两个人暖了。


明诚在夜里捕捉他的眼睛,然后笑意像莱茵的春泉,汹涌奔腾。明楼的眼睛是碎的黑曜石,是碎的天空和星光,是完整的家。


“你就是从小穿了棉毛裤,一点不经冻。”
“还不是你让我穿的。”


明楼凑过去吻他的鼻子,他们的胸膛贴在一起,心的距离只隔着一具骨骼。呼吸和心跳都是轻盈的冬夜奏歌。


笃笃笃,
卖糖粥,
三斤胡桃四斤壳,
吃子侬格肉,
还子侬格壳。
张家老伯伯,
明朝还来哦。


明诚突然哼了段小辰光的歌谣,低沉的声音宁静舒缓,震动的声带像过去与现在的摩擦声。明楼又回到了从前,从爱人的眼里,看见年幼的自己,叩开门槛高高的木门,姐姐在里面把他的作文仔细折叠,胸前别一朵刚从水里拾起的白玉兰。


他揽过爱人的肩膀,凑在他的颈窝,去感受如山脉呼吸一般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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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年贺文~!爱大家!萌一个cp最有爱的事情就是得到了快乐和安慰!特别爱版聊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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